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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鐘鳴.貉】輕唱,一曲安眠 中 。

達人殿堂

 
    

  「好像從頭到尾都在講哈特的糗事呢。」史利提醒道。畢竟,哈特已經因為這樣而窩在角落數分鐘有了。   「因為哈特總是少根筋呀!」亞曼哈哈大笑。被一名十歲小孩如此笑話,哈特在一旁自暴自棄的如此高喊:   「對啦!反正我就是少根筋啦!」   「哈特,你也可以說些亞曼的祕密啊?」史利鼓勵道,但那堂堂大男人還是縮在角落,無動於衷。   「……亞曼,看樣子哈特打算跟你絕交囉……」   「咦咦?不會吧?」   「喂,我雖然做事總是少根筋,但也是很纖細的啊!」哈特抱怨道。好吧,亞曼得承認,這句話從一個二十幾歲的男人口中說出來,真是有點好笑。   「好吧,那我們換一個題目。」史利眨眨眼,像是有了好主意一樣。   「亞曼,你說說看哈特的優點吧?」   「優點啊……」托著腮幫子,亞曼開始陷入沉思。就目前情況來說,這是個不錯的問題。針對哈特自怨自艾的情況來說。   沒有多久,亞曼便開始娓娓道來:   「雖然哈特年紀比我大,而且還只是個保鑣,不過,他卻是唯一一個不在乎這些事情,願意與我當朋友的保鑣。就算神經大條,只要能逗我開心,哈特都毫不在乎如何出糗……」   「我可在乎了,小子!」話雖如此,但當兩人互相凝視數秒,接著又不約而同大笑出聲。   「看樣子,你們兩個比我想像的還要了解彼此啊?」史利悠然道。   「是啊,畢竟是朋友嘛!」   「那麼,哈特,為什麼不跟我分享一點亞曼的祕密呢?」   「這……」就看哈特一時啞口無言,好一陣子後,才吞吐出一句:   「我……我怕法爾德先生藉此炒、炒我魷魚……」   「真是漫天大謊。」史利一眼識破。   「如果你真害怕那樣,也不會和亞曼交上朋友了吧?」   「唔……你這傢伙也真夠厲害,是練過讀心術嗎?」   「好了,認真點吧?亞曼也想知道你到底有多認識他呢。」   史利說得沒錯,坐在床上的亞曼雙眼睜得老大且閃閃發光,十足好奇的看著哈特。就在這目光的注視下,哈特搔了搔腦袋,這才嘆口氣道:   「好吧,我的確是知道小傢伙一點小祕密啦……不過,不算出糗,反而算是……願望吧?」   「喔?亞曼的願望,那也挺有趣的。」   「那就是……」哈特看了亞曼一眼,這才無力嘆道:   「小傢伙他一直很想去花園走走──應該說,他想離開這間屋子,出去透透氣。」   「嗯?就這樣?」史利略為驚呼。不過,臉上仍舊沒有任何表情。   「雖然我不是很了解,不過,亞曼,你有多久沒出過房子了?」   舉起雙手,亞曼開始認真的數著手指頭,好一會兒才確定了答案。   「……三年了吧?」   「嘿,那可真不是普通得久。說實在話,有必要這樣嗎?」   「老兄,你不了解。在我來這裡當保鑣之前,小傢伙的身體就一直不是很好。聽別人說,之前只是在屋外玩了一下,他便因此而陷入病危。好在及時搶救,不然誰都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。從那之後,小傢伙便被禁止出門,即使在屋裡頭,他連小跑步都不行,走路也一定要有旁人在陪。」   「這樣啊……」   望著亞曼,原先開心的神情頓時抹上一層灰暗……這種悲傷的神情,真是十歲孩童該有的表情嗎?當其他同年紀的孩童開懷大笑之時,亞曼卻只能待在屋內,靜靜望著無法觸碰的美麗風景暗自憂傷。   史利伸出手,輕輕撫上亞曼的額頭。   「……沒有自由很痛苦,對吧?」   淚水盈滿亞曼天藍色的瞳孔,接著,豆大的淚珠緩緩滑下。但亞曼沒有因此痛哭失聲,他趕緊擦去眼淚,搖搖頭,咧嘴笑道:   「不,這樣沒關係的,因為有很多人陪著我啊!你看,現在又多了史利來陪我,怎麼會痛苦呢?」   「亞曼……」   「一開始雖然會覺得很可惜,也很痛恨自己為什麼會得到……這種病。可是,久了以後,也漸漸覺得習慣了。就算現在還是覺得不能出去玩相當可惜,但已經不會像以前那麼渴望了。現在,即便只能待在屋內,可是只要有人能陪我聊天、陪我玩……這樣也相當不錯,不是嗎?」   「亞曼,如果真的是這樣,那……」史利伸出又細又長的手指,擦去亞曼的眼淚問道:   「……你為什麼還要哭呢?」   為什麼,還要流淚呢?是因為還不死心嗎?亞曼不知道。即使沒有哭出聲音,但亞曼雙眼的淚水卻怎麼也無法停下,他很想笑、很想讓哈特與史利知道自己絕對沒事,但雙眼就像背叛了自己一樣,不肯停止流淚。   看亞曼哭成這樣,哈特也不禁潸然淚下。他是個熱情的人,就算二十多歲了,他仍然無法輕易藏起自己的感情。這大概是為什麼哈特能夠和亞曼如此投機的原因吧?   「嗯……好,決定了!」史利猛然起身。在兩人的注視下,他逕自走到窗前,將其左右大開,並往外頭瞧了幾眼。就在兩人還沒搞清楚狀況時,他轉過頭來,面無表情的正聲道:   「來,我們去花園玩吧!」   「咦──!」亞曼與哈特一同驚呼。 ◆            ◆   雖說哈特不斷喊著諸如「這裡可是二樓呀!」、「被主人抓到可不是被責罵而已啊!」之類的話,卻還是跟了出來。史利一把揹起亞曼爬出窗外,哈特不追出來也不行。   「放心吧,只是揹著他到處繞繞,只要不過度運動到就不會有危險,對吧?」   「可是、可是……外頭風這麼大,如果亞曼因此著涼,恐怕……」   「簡單,把你的外套脫下來給亞曼不就得了?」   無論哈特如何反對,史利都能面無表情的想出應對之道。別無他法,哈特也只能一步一步照著史利的話行動。   現在已是傍晚,昏紅的火輪逐漸沒入山頭,灑滿一整片橘紅。這幅如畫一樣的景像往往只能在窗前看到,不過,亞曼當下卻身在其中、身在這一度認為無法觸碰的景色裡。   感想,很短,卻又深烙於心。   「好漂亮……」   「即使是同樣的風景,但這跟在屋內看到的不一樣,對吧?」   「嗯,完全不一樣!」   「聽著,亞曼,這世界上有很多事物若沒有親身體會,就一定無法得知其真正的價值。無論是人還是一片風景,沒有用心接觸而只是觀望的話,你永遠都不知道在那裡頭到底藏了什麼。」   「就像史利你這樣,對吧?一開始看到你時,我根本看不出來你是個醫生呢!」   「嗯,就像我這樣。亞曼,你是個難能可貴的孩子,很多人即使有了自由,但卻不會親自去各處走上一回,更別說用心體會了。你的病一定會好,亞曼,我有這種感覺。」聽史利這麼說,亞曼的臉色卻沉了下來。   「……是嗎?彼德醫生也總是這麼說……」   「你似乎不怎麼喜歡彼德醫生呢?」   「是啊,他就像蜥蜴一樣,總覺得他一點也不關心我的病情,只是利用每一次的診療在賺錢……」   「是嗎?」   「嗯……啊!你不能跟彼德醫生說喔!」   「好。」史利點點頭。也只有在這種時候,史利才會覺得亞曼與其他小孩無異。   走了好一段路,史利見前方有個涼亭,如此提議道:   「我們在前面休息一下吧?」   「咦?可是,我還想往前逛逛說……」   「嗯……雖然你很輕,但揹久了,對我來說也不輕鬆啊……」   「噢……」   「沒關係,換我來吧!」哈特連忙插話。畢竟,從方才出來後,他一直沒什麼表現的機會。輕輕接過亞曼,哈特頓時熱血沸騰,剛剛滿心的擔憂一掃而空。   「衝囉!亞曼,難得的機會,我們可要把這裡全部探險過才行!」   「喔喔──!」   看著兩人如此有活力,史利聳聳肩,連忙趕在後頭。   布雷克家族的占地也真不小,外圍繞上一圈少說也要近半個小時,如果真要一個個景點慢慢觀賞,恐怕也要近半天的時間吧?只不過,他們並沒有這麼多時間。   隨著一分一秒經過,橘紅色的世界漸漸轉為昏暗的紫紅。望了天空一眼,再看看前方從不停下腳步的兩人──即便不捨,但也沒有多少時間了,再拖下去,他們偷溜出來的事情一定會被其他人知道。   「兩位,差不多囉。」   「啊!一時忘了時間……亞曼,我們回去吧!」   「可是,還有很多地方還沒……」   「今天都能偷溜出來了,以後一定還有更多機會的啦!」哈特安慰道。其實,以他身為保鑣的責任,把亞曼帶出來已犯下了大錯,要是再不把亞曼安然送回,只怕發現這事的法爾德不僅會將他革職,更會連他的命也一同革去。   「嗯,一定喔!」   「當然!」哈特咧嘴一笑。   雖然他擔心自己會出事,不過,比起亞曼的笑容,那還算得了什麼? ◆            ◆   眼看天色逐漸轉暗,一行人連忙加緊腳步。或許,他們還能在晚餐前趕回去,裝做什麼事情也沒發生。   但,如意算盤往往不是那麼容易便可打出。   「你們……怎麼亞曼也……」   ──才一回到屋前,他們竟撞上了剛返家的法爾德。   看到自己的保鑣與醫生擅自帶出自己最寶貝的兒子,法爾德一度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。驚訝與憤怒衝擊著他,令其一時無法言語。   亞曼相當害怕,法爾德是自己的父親,所以對他可說是瞭如指掌。而他會如何對待犯錯的人,亞曼更是明白。還沒等法爾德痛斥他們,亞曼率先大喊道:   「父親,這是我一個人的決定,請不要責罰他們!」   「……不要責罰他們?亞曼,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?他們這樣做搞不好會讓你再度陷入危險呀!你們兩個快給說!是誰出的這主意?說──!」   「我!是我的主意,父親,是我慫恿他們這麼做的,如果您要罰,就先處罰我吧!」   「亞曼,你不要袒護他們!」   「父親,三年來,今天是我最快樂的一天。」直視法爾德如鬼神般的憤怒臉孔,亞曼微笑道:   「從以前到現在,我照著彼德醫生的話,待在屋內半步不出。可是,坦白說,這三年來要不是有哈特和凱兒的關係,我根本就高興不起來。就在今天,在哈特和史利醫生的幫助下,我得到三年以來不曾體驗過的快樂。」   「可是,你的身體……」   「我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,所以我才讓哈特先生揹著我啊!他擔心我會著涼,甚至借我他的外套呢!」   的確,法爾德這個做父親的,哪看不出來兒子真心與否的笑容?三年來,這是他第一次看到亞曼笑得如此開心、如此快樂,就像普通的十歲小孩一樣。如果他的孩子沒有得病,說不定每天他都能看見這樣的笑容吧?   「……哈特,你愣著做什麼?還不趕快把亞曼帶到房間裡?等等還得吃晚餐哩!」   「是、是的,主人,我立刻就去!」哈特嚇了一跳,急忙揹著亞曼離開。就在離開前,亞曼還不忘喊了一句:   「父親,你絕對不能罵史利醫生和哈特喔!」   待兩人遠去之後,法爾德僵硬的身軀這才頹然鬆懈而下,那疲憊的神情看上去就像瞬間老了二十歲一般。他看了史利一眼,卻又像害怕著什麼欲言又止。最後,法爾德才緩緩開口問道:   「……亞曼他今天……開心嗎?」   「啊,是的,少爺他相當開心。」   「嗯……那就好……」法爾德苦笑了起來,雙眼藏盡傷悲。   「……那就好……」   對於一位露出如此神情的父親,史利依然,沒有半點喜怒哀樂之情。 ◆            ◆   隔天在聽聞亞曼擅自出門的消息後,彼德果然就跟亞曼想像得一樣──他完全氣壞了,就像個滑稽的骷髏玩偶跳上跳下。不過,至少亞曼沒有發生任何會影響彼德拿錢的事,他最後也只能苦口婆心的如此勸道:   「真是,自已的身體可要顧好呀!就算現在看似穩定,也難保不會出事的,小夥子!」   今天的檢查,就在彼德一連串的碎碎唸之中結束。不過,這並不會因此讓亞曼覺得難受或是後悔。   就在昨天,他做了正確的選擇,亞曼如此覺得。   「聽好了,下回絕對不能再這麼做囉!」   「好──!」   「……希望你能做到自己現在回答的事,不然下回我也很難保證呀,亞曼……」彼德嘆口氣道,摸摸鼻子,提起器材慢慢退了出去。   沒有多久,門再度開啟,可笑的貓叫聲令亞曼感到親切無比。會做這種事的人只有一個,哈特。   「哟。」就像昨天一樣,哈特先一步走進房間,史利則緊隨在後。而且面無表情。   「剛剛在走廊上看到彼德醫生,他的臉色可一點也不好看哪,亞曼。」   「嗯,簡直就像氣壞了呢!」亞曼格格笑了起來,哈特毫不客氣輕槌 他的小腦袋瓜笑道:   「嘿,瞧你得意的,你可是闖大禍了呀!」   「唉呀,同謀的人沒有資格罵我!」   「喔哟?主謀者還真是囂張啊!」   「學你的,哈!」   見兩人不斷打鬧,史利沒有說什麼,逕自拉了張椅子至床邊坐下。沉默好一陣子後,史利這才開口說話。   「哈特,抱歉,今天能就單讓我和亞曼說說話嗎?」和表情一樣,不帶任何感情的語氣。   「……咦?史利,有必要這麼認真嗎?」亞曼略為吃驚道,但哈特卻反常的安靜了下來。   「嗯,那麼,我就先告辭了。下回見,亞曼。」離去前,哈特對亞曼苦笑了一下,靜靜離去。   對此,不明所以的亞曼立刻對史利發起了脾氣。   「史利,為什麼要那樣對哈特?我們都是朋友,不是嗎?」   「請別誤會了,亞曼,這是哈特的決定。」   「哈特的……決定?」   「嗯,也算是對失職的一個小懲罰吧?他打算利用這幾天讓自己冷靜冷靜,畢竟身為保鑣的他竟會同意讓你離開大屋,要不是你昨晚替他求情,搞不好已經被人丟進河裡了呢。」   「……是嗎……」   「你也相當了解自己的父親,對吧?法爾德.布雷克一直都是對手下嚴厲著稱,為了寶貝兒子的性命,殺掉一、兩個失職的手下也沒關係吧?」   「嗯……」   雖然亞曼才十歲而已,但從他懂事起,便清楚知道法爾德的做為。   亞曼.布雷克,一出生便與母親天人永隔。自幼就與父親相依為命的亞曼,要不是有奶媽凱兒的陪伴,不然天真的笑容根本不可能出現在臉上。只不過,雖說凱兒盡力想讓亞曼擁有純潔無瑕的童年,有些事情卻總是無可避免。   好幾次,亞曼都不小心撞見法爾德對人冷酷無情的一面,即使法爾德不想如此,在那慈愛的微笑後面卻不斷染著點點腥紅。就算不捨,亞曼卻還是接受了這樣的父親。畢竟,那也是他唯一的父親。   再說,亞曼對於法爾德還懷抱著一抹愧疚。   身為布雷克家族唯一的繼承者,亞曼的身體卻不得不令法爾德打消這個念頭。據彼德醫生所說,亞曼的身體目前雖看似穩定,但難保有一天會陷入無法拯救的危機。讓父親如此憂心,那真不是身為一名兒子該做的事情。   「哪,史利……不,史利醫生。」   「怎麼了,亞曼?突然稱我醫生……」   「因為,您原本就是醫生,不是嗎?」   「雖然不知道你想說什麼,但確實是這樣。」   「老實說,第一次見到並知道您是醫生時,我原本以為您與彼德醫生不同,一定有特別的方法醫治好病。可是,您來到這的幾天不僅沒有治好我,反而是不斷的與我聊天……請問,您真的是醫生嗎?」   「嗯……嚴格說起來,我也不算是醫生,因為治病並不算是我的專門領域,這你也早就知道了。不過……」史利頓了頓,聳肩低語道:   「……我專門替人實現願望,而且一定成功。」 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 來源 :鐘鳴.貉